2022年3月25日,夜色沉沉,浦东某社区的居委会办公室里,王强翻着手中的防疫台账,眼睛已经酸涩得睁不开,手中的笔好似有千斤重。他那件防护服的袖口早已磨破,露出被汗水浸透、黏在皮肤上的衬衫。这已是他连续奋战的第八个日夜,桌上的抗原自测盒层层堆叠,恰似一座小小的“白色山丘”,最上头那张“阴性”检测卡,被台灯散发的热度烤得微微卷了边,像在无声诉说着这段日子的焦灼与紧张。
“王主任,5号楼又出阳性了!”志愿者小李像一阵风般冲进办公室,护目镜上凝结的水珠,顺着镜片簌簌滑落,“啪嗒”一声滴在摊开的《防疫工作台账》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渍,仿佛为这份记录添上一抹沉重的“泪斑”。
王强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疲惫与凝重。他望向名单上不断攀升的确诊数字,心口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憋闷得喘不过气。刹那间,昨夜与儿子逗逗通话时,那几声轻轻的咳嗽,又在耳边回响——孩子已经发烧三天了。王强满心都是对儿子的牵挂,恨不能立刻飞奔回家,可他清楚,自己肩负着这片社区的重担,身为支柱,绝不能倒下。
在这特殊时期,时间被核酸检测、抗原筛查、物资调度以及居民投诉等事务,无情地撕扯成无数细碎的片段。连日的劳累,让王强的意识变得混沌、迟钝,像生锈的齿轮艰难运转。直至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刺眼的光才猛地将他拉回现实。
302室的张先生,如连珠炮般连发二十条语音,最后一条更是吼得声嘶力竭:“没完没了的核酸,你们就不怕我们都被传染吗?!你们太不负责任,简直枉顾人命!我要去投诉!”王强紧盯着手机屏幕,张先生愤怒的话语,好似一记记重锤,在狭小的办公室里不断回响。他扭头望向窗外,几位身着防护服的“大白”,正拖着灌了铅似的沉重步伐,在小区楼道间反复喷洒消毒液。白色的雾气在春日的空气中肆意弥漫,消毒水刺鼻的气味,直往鼻腔里钻。他瞧见一张贴在防护服上的“抗疫必胜”贴纸,被汗水浸得字迹模糊,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荒凉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次日上午,王强站在办公室窗前,机械地啃着早已变得硬邦邦的冷馒头,目光紧盯着楼下被蓝色围栏重重围住的5号楼。春日的微风,从窗缝中挤了进来,轻柔地拂过脸颊,却怎么也吹不散他心头沉甸甸的阴霾。
手机屏幕再次陡然亮起,是儿子逗逗打来的视频通话。屏幕里,年仅八岁的逗逗,小脸通红,趴在堆满书本的书桌上,身旁放着一本翻开的作业本和一盒退烧贴。尽管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逗逗还是努力扬起笑脸,兴奋地说道:“爸爸,我会自己做核酸了,你看!”说着,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抗原自测盒,那满是期待的眼神,像一束光,直直地刺痛王强的心。王强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想要回应儿子,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拼命挤出一丝笑容,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砸落在手中的馒头上,瞬间洇湿一片。
下午,王强身着防护服,伫立在5号楼前,手中的扩音器一遍又一遍播放着“足不出户”的通告。冷风呼啸而过,拍打着他的面罩,寒意顺着缝隙钻了进来。这时,穿睡衣的李婶从窗口探出身子,焦急地举着一个空药盒,朝她大声呼喊:“我家老头子糖尿病,胰岛素没了!你们居委会到底还管不管?”王强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的对讲机,打算联系街道寻求帮助,却发现电池早已耗尽,没了一丝电量。他匆忙打开手机查看社区药品物资清单,上面根本没有胰岛素的记录。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大声回应李婶:“我一定想办法!”听到这话,李婶原本焦急的眼神微微一闪,低声说道:“谢谢……”
黄昏时分,社区群里弹出一张照片:5号楼楼下,身穿防护服的大白正一丝不苟地喷洒消毒液,消毒水如湍急的水流,无情地冲刷着墙角的樱花花瓣。粉色的花瓣在水流中无助地打着旋儿,四散飘零。照片下方,配着一行简短的文字:“上海的春天,被消毒水冲走了。”
王强紧盯着照片里的樱花,心头猛地一震。他想起了去年春天,带着逗逗去幼儿园春游,儿子细心地折下一朵樱花,回家夹进书页里做成标本。可如今,那些本该在枝头摇曳的花瓣,却泡烂在消毒水里。
晚上十一点,王强缓缓翻开防疫工作台账,在3月26日那一页,郑重写下:“累计工作200个小时以上,夜里常常只能睡两三个小时。今天5号楼确诊病例增至7例,居民朋友们,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们。”笔尖在纸上划过,墨迹渐渐晕开,恰似落在防护服上的樱花花瓣,凄美而又无奈。
3月27日的夜晚,王强疲惫地躺在狭窄的值班床上,身心俱疲。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到302的张先生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王主任,我知道你们不容易,谢谢你帮我送来了胰岛素。封控的日子让所有人焦虑,但你们还是尽力了。”王强盯着屏幕,许久没有回过神。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他猛地坐起身,快步走到窗前,只见5号楼的不少居民,纷纷站在自家阳台上,手中的手机电筒摇曳闪烁,有人还扯着嗓子高喊:“加油!”那一声声呼喊,穿透寂静而封闭的夜色,传入王强耳中。紧接着,小区里越来越多的手机电筒亮了起来,点点微光相互交织,如同夜航船在茫茫大海上发出的求救信号,此刻却汇聚成一条璀璨的银河,照亮了这片被疫情笼罩的天空。
王强的心口泛起一股酸涩的暖意,他闭上眼睛,尽量不让泪水滑落。这一晚,王强在日记中写道:“防护服里的眼泪,比雨水还苦涩。但那些在深夜亮起的星光,让我坚信,春天终究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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