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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8月31日,涞水县公安局娄村派出所所长张克刚在下乡“走基层”中从辖区内的木井村群众处了解到一条可疑情况:木井村村民王某莲和她的女儿范某平于8月30日吃过午饭后不久相继死亡,尸体已经被草草下葬掩埋。张克刚所长凭多年的公安经验判断母女二人死得蹊跷,回到派出所后立即将情况上报给涞水县公安局。
90年代穿夏装的民警
涞水县公安局陈水局长在接到报告后当即指示刑警大队会同技术股迅速赶往娄村乡木井村,要求迅速查明王、范二人的死因,弄清真相。于是,涞水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和技术股的侦查、技术人员和法医在一番简单准备后迅速出动,驱车赶往现场——
现场位于王某莲住宅内,根据邻居介绍,死者王某莲和范某平在8月30日中午吃了一顿饺子后,就相继死在自家的厨房里,按照当地的习惯,家家户户的院内都搭有一间简易厨房生火做饭,一些做饭必备的油盐酱醋和炊具平时就放在简易厨房里。
做饺子
农村的厨房
技术人员在对死者家厨房内的生活用品进行勘查中,发现死者食用过的饺子和包饺子用的白菜馅内有一股子异味,尤其是半瓶酱油内还散发出一种刺鼻的气味,怀疑里面放了毒物。
在勘查现场的同时,法医对王某莲和范某平进行开棺验尸,通过尸表检验表明,两名死者均呈明显的有机磷中毒症状,解剖尸体并提取胃内容物实施化验,证实两名死者胃内容物均含大量的有机磷1605成分,同时在饺子和酱油中均发现有机磷1605的成分存在,毒物来源可以确定为死者家厨房里的酱油。
机磷1605农药说明手册
同时,在群众走访中,侦查员们又了解到不少类似的线索:
与死者王某莲家毗邻而居的邻居张某卿和女儿张某珠在8月30日早晨食用早餐后相继出现头晕、恶心和呕吐症状,经村医使用阿托品治疗后,症状逐渐消失。张某卿还向侦查员透露:8月31日清晨5时左右,自己在自家大门外发现半张旧报纸,上面用绿色油漆写着“酱油瓶中有剧毒、勿用”的字迹。同时,在自家的两个大门垛上均发现用土块书写的相同的内容字迹。
村民刘某坡反映:8月2日那天自家的水缸内有浓烈的异味,于是就自行把水缸里的水倒掉,刷洗了水缸后又换了一缸水。
村民刘某元和刘某水反映:8月3日和8月5日他们分别在自家厨房的锅内剩饭中有异味,遂把剩饭扔在猪圈里喂猪,结果自家的猪在食用后不久就口吐白沫而死,他们怀疑有人投毒,但却没有实证。
根据现场勘查、尸检和查访的结果,警方认为王某莲、范某平母女系食用了含有机磷1605农药的饺子毒发身亡的,毒源系有人将有机磷1605投放在死者家厨房的酱油瓶中,死者做了饺子后将饺子蘸了毒酱油,结果毒发身亡。
饺子蘸酱油
此外,张某卿、刘某坡、刘某元和刘某水等四家被人投毒,虽然他们都没有报案,但警方认为这五起投毒案有着本质上的联系,且应是一人所为,据此判断这是一起连环投毒杀人案。于是涞水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抽调精干警力组成专案组,由陈水局长亲任组长,由分管刑侦的郄利民副局长任副组长,对本案进行侦办。
90年代某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侦查员的合影
在“开工”前,专案组对木井村的情况进行了一番了解,据娄村乡派出所张克刚所长的介绍:木井村地处丘陵地带,具有村庄大、人口多、居住分散的特点。因为宗族势力根深蒂固是有名的“亲家村”,只外娶而不外嫁(属貔貅的)。
全村一共六百九十四户,三千余人。由于全村一半位于丘陵上,另一半位于低地上,历史上就分成“台上”和“台下”两大派,相互之间因为土地和水源等矛盾相互械斗不已。而且随着改革开放和副业的开展,这些矛盾又变得激烈起来。村委会也因为来自“台上”和“台下”的干部互不相让、矛盾重重而常年无法正常运转,因为果林承包等问题两派常年针锋相对,互看对方如同杀父仇人一般,因此情况极为复杂。这些干部在向专案组提供情况的时候还带有公报私仇的把戏,妄图借公安机关的力量对平日里的仇人进行打击报复。
案发后,全村人人心惶惶,各家都把水缸等生活用品从院子里转移到室内,白天家里不敢离人,夜里也要有人轮流“放哨”,导致村内秩序大受影响。虽然要求专案组尽快破案的呼声很高,但却没有人敢于向专案组提供线索,就连死者家属都躲着警察走,直接导致专案组刚刚入驻村子的几天根本无法正常开展工作。
鉴于这种复杂情景,专案组在进驻木井村后采取了如下措施:
首先,向群众亮明政策,明说公安机关进村的目的就是要破这起投毒案,对木井村的历史恩怨没有兴趣,不会参与到“台上”和“台下”两派的龃龉中,以安定民心。
其次,分别对“台上”出身和“台下”出身的干部进行走访,对他们反映的情况进行仔细甄别,以摸清底系和真伪。
其三,对死者王某莲几家的社会关系及其存在的各种矛盾进行工作,弄清这起投毒案的因果关系。
其四,为防犯罪分子铤而走险、再次投毒,对整个娄村乡的七个小卖部卖的所有调料和两个农药门市部里卖的各种有毒农药全数封存。
……
专案组请笔迹专家对张某卿家门前报纸上的字迹和门垛上的“酱油瓶中有剧毒、勿用”字迹进行鉴定,认定这些字迹系同一个人所为,写出这种内容的人就算不是投毒的犯罪分子,也是投毒案的知情者。
技术人员对张某卿家门前的报纸进行了技术鉴定和分析,认定这是一张被撕开的“中国电视报”,书写用的油漆是一种绿色调和漆。遂认为能否发现报纸和油漆的来源是侦破此案的关键。
90年代的中国电视报
但是,经过排查,木井村订阅“中国电视报”的只有两户人家,此外对绿色油漆的排查也无功而返。
在随后的案情分析会上,侦查员们在综合分析的基础上,结合木井村的历史和现在的复杂背景给犯罪分子做了初步刻画,并以此对以下几方面的人员进行重点摸排。
1、与王某莲、张某卿、刘某坡、刘某元和刘某水几家有各种矛盾纠纷及恩怨,有可能报复的人。
2、与王某莲等几家存在各种奸情关系,可能行凶灭口的人。
3、争夺权势、制造祸端和政治影响的“台上”、“台下”干部以及相关人员。
4、曾经被司法机关判处极刑的人犯家属,以及曾经被公安机关打击过,怀恨在心报复社会的人。
经调查访问确认:张某卿、刘某坡、刘某元、刘某水四家没有和任何人有任何积怨,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奸情因素的存在。而死者王某莲的丈夫、也是范某平的父亲范某奇是个为人忠厚老实、勤勤恳恳的庄稼汉,也没有和什么人有过积怨。倒是有群众反映死者王某莲和一外地打工者关系暧昧,但通过排查工作很快排除了那个外地打工者的嫌疑。
……
十多天的工作让专案组的侦查员们个个精疲力竭,一些侦查员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但具体负责案件侦破的郄利民副局长及时召集大家讨论案情,取得共识:张某卿家门外报纸和门板上的字迹应该就是犯罪分子留下的,目的是提醒张某卿不要食用酱油。之所以犯罪分子在投毒以后还留下提醒被投毒者不要食用被投毒食物的字迹,主要是因为看到王某莲、范某平被毒死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心中惧怕,想收敛自己的犯罪行为。据此分析,犯罪分子并不想被投毒的家庭受毒过甚,而对这几家被投毒的家庭有某种企图。
9月10日,专案组排查到了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张某卿的女儿张某珠在9月5日深夜住宿在外祖父家中的时候,曾有人潜入家中意欲对她行不轨举动,被其外祖父及时发现,来人被迫逃跑,看到此人身上除了一条白色裤衩外一丝不挂,但由于夜色较黑,张某珠的外祖父并没有看到此人的相貌几何。
又根据刘某水等几家反映,在被下毒前几天的夜里,也有人进院子来偷看自家妇女睡觉。
专案组对张某卿、刘某坡、刘某元、刘某水四家的情况进行分析,发现一个共同点——就是这几家每家都有一个或两个姑娘,没有男孩。据此分析犯罪分子对这几家进行下毒,会不会是针对这几家的姑娘?会不会是和这几家的姑娘有奸情关系,或者想追求这几家的姑娘遭到拒绝后的恼羞成怒?
同时,对字迹进行分析的技术人员也有了新的发现:不管是报纸上的字迹还是门垛上的字迹,运笔都流畅工整,没有一个错别字,说明犯罪分子具有相当的文化基础。
综合上述分析,专案组对犯罪分子重新进行了画像:
年龄在18岁至50岁之间,具备初中以上的文化程度,有流氓前科的单身男性或被妻子背叛的已婚男性,或者是出于追求女色的变态心理而铤而走险的其他男性。
9月11日,保定市公安局派来具有丰富刑侦经验的市局五处政委赵景州来到木井村的专案组驻地督导本案的侦破工作。根据赵景州政委的指示,专案组按照犯罪分子的刻画,排摸出木井村18岁至50岁的男性八百零四人,其中初中以上文化水平的有四百四十六人。于是专案组分成四个小组,对这四百四十六名嫌疑对象逐户进行走访调查,重点调查这些人在案发期间是否在家,同时着意注意发现报纸、油漆和书写工具。
9月16日,侦查员走访到村民刘凤泉家时,在刘凤泉的次子——时年23岁的刘文良的卧室内有大量的“少儿不宜”的“成人书刊”,还有一些描写游击战争的画报,其中一本画报的内容描写着越南战争时期越南人民为抗击美军,在水井、河流里投放毒物,从环境上破坏美军的敌后生存条件。
越南敌后作战示意图
此外,侦查员还了解到刘文良有初中文化水平,于1994年由刘凤泉花费4000元人民币从四川人贩子手中买了一个女人给自家的“二小子”当老婆,但该女子一心逃跑,在“新婚之夜”还没入洞房的时候就翻窗逃跑了,这让刘文良备受白眼儿和嘲笑。此外,还发现刘文良平素经常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白色裤衩在夜里活动,伺机闯入有年轻姑娘家行不轨之事,曾几次被人抓住后在村里游街后送交刘凤泉,让刘凤泉夫妇感到极为丢人。
刘文良的情况,简直就和专案组刻画的犯罪分子条件完全吻合,几乎就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9月17日,专案组以了解刘文良买女为妻为名,将他传唤到娄村派出所,要求他将买女为妻的经过书写下来,并以此获取了刘文良的笔迹,送交保定市公安局进行笔迹鉴定。同时,侦查员对刘文良的卧室进行彻底搜查,结果发现一桶绿色油漆,一个蘸过油漆的木棍。同时,侦查员还在他的床下发现了半张“中国电视报”,经过与在张某卿家门前发现的那半张“中国电视报”进行对比,结果证明两半截的“中国电视报”的撕口接缝严丝合缝,可以证明是同一张报纸。
证据在手,专案组连夜对刘文良进行突审,六个小时后,刘文良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承认王某莲、张某卿、刘某坡、刘某元、刘某水五家的投毒案全系他一人所为。
当刘文良花钱买来的妻子在新婚之夜不辞而别后,刘文良眼见自己的同龄人都已娶妻抱子,备受打击,因此心理变态,从此开始寻求刺激。此后,刘文良几乎每天夜里都悄悄潜入他人的院子内偷看妇女睡觉,并借此满足心理和生理需要。
年初的时候,刘文良经过再三挑逗和软硬兼施,和生活作风本身就有问题的死者王某莲有了一夜情,让刘文良从生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此后刘文良就对王某莲纠缠不已,还想“再来一发”,但是王某莲每次都让刘文良吃闭门羹,让刘文良痛恨不已。再加上刘文良之前潜入受害人家偷窥妇女睡觉时被家长抓住游街并交给其父母,让刘家在村里彻底“社死”。因此,刘文良将自己感情上受到的挫折迁怒于村里的女人们,从8月初开始先后对他用有机磷1605农药对其曾经偷窥过的刘某坡、刘某元、刘某水、张某卿和王某莲五家实施了投毒犯罪,最终导致了两死两伤的严重后果。
刘文良因投毒罪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判决详情欢迎知情小伙伴积极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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